【潮赛】犯罪有成本 从白银杀人案看被牵连的亲属们

　　2018年3月30日，白银杀人案一审宣判死刑，这场从1988年发酵至今的大案终于落下帷幕，然而犯人高承勇给受害人家庭带来的灾难和痛苦不会消失。对犯人执行死刑，理所应当，甚至可以说是大快人心，十一条鲜活绚烂的生命，整整一代刑警的努力，白银这座城市的兴衰荒凉，只怕都要和他这一个人挂上关系。

　　最近，一份2016年8月高承勇被抓捕后每日人物和高承勇长子（化名：高玉言）的调查采访又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有很多人表示“他儿子的话听起来很恐怖”“他儿子是真的不知道父亲犯下的罪过吗”“应该对他儿子实行连坐吧”……种种猜测一时甚嚣尘上。现在是法治社会，“连坐”这样的要求有点太过分，毕竟怎么也没有证据表明高承勇的两个孩子和案件有何关系，空口无凭鉴定一个人是否有罪也是无稽之谈，捕风捉影编造一些联系更是过分。

　　东野圭吾有一本小说《信》，哥哥因为一时财迷心窍犯下罪行杀了人，余生都将在监狱中度过。弟弟一开始非常难过，但是因为哥哥的罪行，自己不得不遮遮掩掩地生活，每一家得知他有个坐牢的哥哥的公司都不愿意接受他，也没有姑娘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由此他生出了忌恨——犯罪的并不是我，为什么自己要遭受社会这样的歧视？东野圭吾对此的回答是：“对亲属造成的影响是犯罪需要考虑的成本之一。”中国和日本一衣带水，同属儒家文化影响，这种亲情捆绑在一起的关系，看待一个人要涉及到其亲属的观念，在整个东亚社会、整个儒家文化圈都非常流行。英美国家则不同，很少会和一个人交往时用其亲属其家族之类的指标来衡量个人。这两种观念都有其根源，在两种社会中发挥着作用，有其独特的优缺点和社会支撑。

　　我想这很大程度上和我们的生育观念是相关的，儒家文化里，生育一个孩子，是生命的延续、家族的希望，是这一支血脉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下去的依凭。所以高承勇杀了十一个女孩子，给这些女性的生命造成了无可弥补的遗憾和伤害是无可否认的，同样会经常被人提起的是他毁了十一个家庭，切断了他人血脉延续的希望。反过来讲，高承勇的两个孩子居然活的好好的，上了名牌大学——所以我看到有网友说“你们的生命难道不是从十一个被杀的女孩子那里偷过来的吗？”这样的言论就是非常典型的东亚社会文化支撑下的的理解。

　　亲亲相关的视角在整个东亚社会中都是流行的，同样，高承勇的所作所为会带给亲人不可磨灭的伤害：政审中有明确要求审查直系亲属的犯罪情况，他的两个儿子可能会失去工作；白银当地的人都会朝着这家人吐唾沫；女孩子和他的两个儿子交往前都会考虑他们父亲的情况；还会有更多的人会用防范的眼光看他的两个孩子，每当他们做出一点点出格的事情都会有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有人举出基因理论证明他们也会是变态杀人狂……

　　人人都不是圣母，将心比心的话，对罪犯亲属保留警惕之心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他的家人们必须小心翼翼地活着。也许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的家人们也是受害者。但是这种伤害是高承勇犯罪前就必须承担的，当他实施犯罪后，就间接抛弃掉了他的家人们，弃他的家人们于不顾。因为在中国这个社会，他的罪恶会由法律来判处，而中国的社会关系会进一步惩罚他的家人。

　　可怜吗？当然可怜，无辜之人受罪。然而谁又能否认，东亚的这种亲亲相关的关系和社会认知不是整个东亚社会的犯罪率相对较低的保障呢？这种认知有利有弊，利在增加犯罪成本，降低犯罪率，弊端亦可能造成罪犯家属心理扭曲从而造成更大的二次伤害。这是社会文化形成的，短期内不会改变。

　　与这世界上存在的种种现象和思想相同，这种“存在即为合理”并非十全十美，有相悖之处暗含其中——不管是我国对待罪犯亲属的态度，还是日本人对待亲属的态度，甚至是全然不同的英美国家人民对待罪犯亲属的态度，都是有利有弊的。但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以内，我国网民仍然会用“亲亲相关”的视角看待罪犯家属，犯罪成本依然很高，既然如此，就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和法律底线，坚守法制观念。没有犯罪，就没有成本，一旦跨过底线，牵连亲属亦是必然。

　　（张晶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2016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