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济学的视角，什么是“底线思维”？

　　李志青

　　复旦大学环境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

　　在常外污染事件中，经常听到一个概念，那就是“达标”。言下之意在于，“达标”就是没有逾越“底线”，这正是一种典型的“底线思维”。其实，在很多领域的工作中，这种“底线思维”方式比比皆是。

　　所谓的“底线思维”，指的就是要保底。原因是，一旦守不住这个底线，小则工作出错，个人福利受损；大则贻误“军机”，破坏社会经济稳定的大局。所以，自上而下地，要守住民生的底线，环保的底线，医疗的底线，教育的底线，交通的底线，医德、师德的底线等等。而在不同领域，底线的体现有所不同，譬如在环保领域，底线就是符合日益趋严的环境标准，企业的排放要达标，政府的工作要达标，公众的认知也要达标等等。在此，标准好似是现成的“底线”，那么只要是达标了，那这个底线自然就没有逾越，自然就是守住了。

　　从经济学的视角看，什么是“底线”呢？什么又是“底线思维”呢？其实很简单，仍以环境标准为例，理论上最优的标准既不是实现零排放，又不是任意排放，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某个标准水平。这是因为，任何标准的背后都意味着社会成本与收益的对等性，高标准固然是有利于保护环境，从而得益，但社会也会因为这个标准而付出“达标”的成本负担，主要体现为“减排”的成本。相反，标准过低，环保的成本是降低了，但环境质量却被牺牲了。

　　总之，只有当成本与收益实现对等时，这样的标准才是社会最优的。而如果我们按照这样的原则来制定标准，那么由此形成的“底线”自然也就符合了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

　　进而言之，底线思维指的其实正是将标准确定在最优水平上而避免社会付出额外成本的理念。当然，在此，这个额外成本主要是指因为环境标准过低所引发的健康损害等外溢成本。

　　因此，就经济学而言，这个“底线”和“底线思维”的确不无道理。比如，从政府的角度看，既不应使得环境等问题的演进逾越这个底线，而令社会损失，同时，其实也没有必要用高于底线的标准来确定发展的目标，因为，这对社会福利的增进也是不利的。

　　这样看来，底线思维自然就无可厚非了，一切按标准和规范的流程来办事。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们能否真正地知晓何处才是“底线”，以及准确无误地根据现有条件来设置这个理论上所存在的“底线”呢？

　　其实，准确地找到这个“底线”，然后在此基础上设定标准，这并不容易。为何呢？根据上述有关“底线”的经济学分析，要知道底线的位置，就必须知道底线所代表的社会成本和收益曲线及水平，有关这一点，是比较复杂的。

　　譬如，在环境标准的影响上，从环境污染的排放，到环境质量的变化，到健康等方面的损害，再到损害的价值评估，我们需要厘清每个环节上的因果和相关关系，并且将这种关系进行量化计算。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上的错估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经济评估结果。而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即便是某个污染排放和环境质量之间的关系，当前的技术水平就不见得能完全穷尽，这也正是为何出现很多满足“标准”而仍逾越“底线”现象的原因所在。因为，一旦错估或低估了污染排放的后果，这样的标准就不再是现实生活中的“底线”，而是仅仅成为实验室里或者办公室里的“底线”而已。其实质是，如此标准背后的经济成本已经远远超过经济收益。而针对这样的一些“标准”持“底线思维”，就无异于是在引鸩止渴了。

　　也正因如此，事实上，社会的进步并不会按照“底线”的要求来发展。尤其是在以脚投票的市场经济中，如果说也存在这么一条“底线”的话，那其实市场主体是远远高于这条“底线”在做各种经济决策的。比如，政府有责任来规范垃圾厂或者核电站的环境标准，这是“底线”，而公众则会用远远超过这个“底线”的标准来进行选择。最典型的体现就是，靠近垃圾厂或者核电站等可能排污源的地方，其地价和房价都是远远低于其他地方。而相反，那些靠近景观、湿地、绿地、公园的场所，其地价和房价则是相对较高的。这就很好地证明了，市场经济中，我们可以有“底线”和“底线思维”，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开展公共决策的主要依据。相反，在科技进步并未完全明了自然和环境属性的情况下，远离“底线”或许才应是当下发展阶段中的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