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号｜“向猝死医生学习”的号召是病态的

　　一个多月前， 31岁的医生方培虎猝死在医院值班室。这条消息闪过屏幕时，人们闪过的念头就是惋惜和同情，然后告诉自己，不要硬撑。 

　　方培虎所在的六安市裕安区卫计委，显然不想把一个医生在岗位上的死，办成一件简单的丧事。区卫计委似乎并没有在这位年轻医生的猝死中找到教训和责任，而是在全区医疗卫生系统部署“向方培虎同志学习活动的决定”。对此，医疗系统有医生公开表示“学不起”，系统之外的网友也表示“看不下去了”。结果典型没树成、喜事没办成，区卫计委把自己办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拉下脸来看，发文的、吐槽的，都很矫情。发文的没有化悲痛为教训、在改善当地的医疗工作条件上发力，反而号召全系统人员像逝者一样卖力，显然是很不得体的。而网友把区卫计委的号召视作“学习他如何更好地猝死在岗位上”，要求“谁号召的让谁先死一下作个表率”，这个娇就撒得有些过头了。 

　　区卫计委号召全系统人员向岗位上猝死的医生学习，希望把一个不幸偶然逝去的生命，做成高大上的丰碑，既有敬重之意，也有把坏事变好事、丧事变喜事、个体不幸变成官方政绩的满满套路。但民众希望更多看到的，是满满的愧疚之意。 

　　除了枪林弹雨的生死战场、生死边缘的特殊职业，人类从事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平凡的。平凡中有不平凡、有多奉献，值得敬佩，值得弘扬。但像方培虎这样的个体，因为工作压力与负担之重而超出自身承受能力的意外遭遇，虽然精神可嘉，却是任何一个珍惜生命的个体都不敢学、也学不起的。区卫计委在“决定”中说到，“在外科岗位工作的8年来，他始终坚守岗位，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手术，总是冲在第一线”，“无论他是否值班，都坚守岗位一线”。这里没有医院人力不足、安排不当、体恤不足的客观认知，只有一个“照亮别人、燃尽自己”的工作狂形象。这种既想把典型树起来，又不愿把医院的问题摆出来的姿态，让人深感失望。 

　　全国来看，由于医疗人力资源的紧张匮乏，医护人员超负荷工作的现象比较普遍。很多职业岗位也有类似的窘境。面对现实，年轻人不把自己累死在工作岗位上，这是珍爱生命的底线。这跟觉悟高低无关，跟道德水准无关，也跟敬业爱岗无关。而不让年轻人累死在岗位上，应该是社会机构和用人单位必须承担的法律底线和人道底线。社会需要讲奉献，讲爱岗敬业，但正常的工作岗位，不应该鼓励人们奉献生命，也不应该号召人们爱岗敬业而不顾家庭、不顾自己的生命健康。否则便是把更多的年轻人往死路上带。 

　　方培虎的敬业精神值得敬佩。但他“无论是否值班都坚守岗位一线”的状态、他在无休止的工作压力下对生命极限的认知不足，用人机构不应该鼓励别人去学。所以如果当地卫计委在号召学习的决定中，不是光光列举他超越极限的表现，而是反思管理工作不足、承认医疗条件困难的同时，强调系统内全体人员只学他的精神、不学他的硬撑，这场引起行业内行集体反感的风波就刮不起来。 

　　正常情况下，与敬业而死的精神相比，生命更应得到敬重。这样的社会价值观才是普遍的、是适用的、是健康而不扭曲的。而不是基本的保障都做不到，却用不人性、不道德的标准，去要求大众去讲人性、讲道德、讲奉献。这种号召，是不尊重大众的劳动与价值的，是病态的。 

　　一个年轻的生命猝死在岗位上，主管部门如果只看到正能量的一面，却没有看到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那就永远不会看到正确的解决问题的路径。号召之下，人们看了不仅不会感动，反而觉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