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保"进""退"两难 监管亟待破与立

编者按：

戴金表、开豪车、吃大餐就不能领低保？近日，《广州市最低生活保障办法(草案)》将低保又一次抬上了舆论"圣坛”。有人质疑，如果金表是亲朋好友送的，如果低保户就是名司机，豪车是老板的，如果有人请低保户吃大餐……当这么多"如果”集体硬撞上《广州市最低保障生活办法》这艘船，这个"办法”会不会失灵？如何才能消灭这些"如果”，挽回"办法”的尊严？

今年3月1日起，为进一步明确社会救助家庭的核定条件，浙江省最新实施了《社会救助家庭经济状况认定办法》。这个"办法”为提升社会救助规范化和精确化管理提供了参考依据。上述两种"办法”有何区别？低保"进”"退”门槛高度到底合不合适？同时，"进”"退”之间还有哪些难题？民政部门监管又该如何破与立？

观潮有问：

1、低保政策，是政府对贫困家庭提供的兜底式保障。每个月低保金数百元，为何申领人趋之若鹜？

2、私有财产不可侵犯。低保管理人员要求低保申领时，公开家庭财产。如何才能保证财产信息的真实性？

3、业内人士说，低保人员是社会特殊人群，他们处于社会边缘，政府应当尽力救助，针对骗保行为不宜惩罚过重。而法律人士则认为，应以诈骗追究骗保者的刑事责任，这样才能维护法律的尊严。两种对立观点，孰是孰非？

正文：

　　戴金表、开豪车、吃大餐就不能领低保？近日，广州市民政局对这类"明显高于一般消费”现象一律停保。近日，一名重庆网友跟帖说，之前就因为买了一辆二手车被取消了低保资格。他解释说，当初买车主要是为了跑业务。民政部门如此狠心断了低收入人群的奶，可行吗？

　　浙江省某市民政部门工作人员李明告诉浙江在线记者，低保户不但有生存的权利，更有发展的权利。"如果一个低保户是朋友请他吃大餐，为什么不能去？如此规定，人人平等就成为了空谈，低保户领了低保连尊严都丢了。”

　　法律学者们却不如此认为。过去，单纯以收入为标准认定低保资格，有其难以克服的缺陷，将"消费能力”作为一项标准纳入低保认定，相当于给低保政策大了一个"补丁”。只有采用"双重标准”实行"双重认定”，才能让骗保者无所遁形。

　　低保"进”"退”标准为何难以统一？"进”"退”两难中，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削尖脑袋"蹭”低保

　　低保是政府保障困难群体基本生活的一种手段。一直以来，一些富豪们也削尖了脑袋想"蹭”一口低保。

　　近日，据广州市民政局透露，2013年底至今年1月，在全市居民家庭经济状况核对工作中，发现有不合格申请人数竟然达到申请人数的10%。

　　来自民政部的一组数据也显示，从2009年到2011年期间受理的城市低收入家庭认定申请的985.2万户中，认定符合条件的家庭只有745.9万户，不符合条件的检出率高达25%。中国社科院2013年发布的社会保障绿皮书中，对安徽、福建、江西、河南和陕西5省696个低保户进行的抽样问卷调查显示，其中约六成不是贫困家庭，有近8成的贫困户没有享受低保救助。为何骗保成为一种流行病？而该享受低保的贫困户却迟迟徘徊在低保门外呢？

　　据李明分析，首先是低保标准在逐年提高。因此，想"蹭”低保的人数连年增加。

　　李明说，低保金并不是一块让人垂涎的大肥肉。但是，多年来，低保政策与其他社会救助政策捆绑太紧，所以许多申报人员想挤上这座低保"独木桥”后，顺利通过一系列优惠政策，如医疗救助、住房保障、助学援助、法律援助等各项社会救助。

　　据报道，目前，全国个别地方申请廉租房的首要条件就是"吃低保”。有许多困难家庭虽达不到低保标准，但为申请上廉租房、经适房，就不惜冒险去骗保。"低保，如果被其他优惠政策束缚了，骗保行为就会屡禁不止。”李明说，"精神帮扶”比物质帮扶更重要，帮扶需要全方位，多角度助力。

　　把低保给最需要的人

　　低保，主要保障对象是老弱病残和丧失劳动能力，靠自身努力难以改变生活状况的低保家庭。但"低保养懒汉”一直困扰着民政部门。现实生活中，一些懒汉有劳动能力，就是不肯出去工作，赖在家里吃低保，甚至把低保当成了"铁饭碗”。

　　为何懒汉们能在低保中浑水摸鱼？据记者了解，过去10多年来，核实低保家庭信息一直靠人工录入，运用"报收入、估资产、看现象”的老法子来评定申请者能否吃低保，有的落后地区甚至完全靠村支书定指标完成。所以，许多懒汉患上"福利病”后，就抱着低保铁饭碗不放，结果越养越懒，越懒越穷。

　　为把懒汉们逐出低保圈，民政部下大力气建立申请低保家庭经济状况核对机制，该机制2015年将全面建成。

　　不过，居民收入核定仍是一项复杂而庞大的"工程”。李明开玩笑说，这是个世界性难题。

　　目前，由于法律的原因，针对金融、证券等信息不能随意公开，社会救助工作人员无法核查，只能靠申领人的诚信申报财产。例如，申领人拥有几张银行卡？每张银行卡有多少存款？金融账户有多少股息、红利？此前，民政部副部长窦玉沛也表示，申请群众家庭收入和家庭经济状况的核查存在着很大的难度。

　　为做好核查工作，民政部门开始将申领者声明的财产状况与车辆、房产、金融、保险、工商、税务、公积金等相关部门和单位掌握的信息进行比对，看其个人申报的情况是否准确和完整。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如果某个部门和单位录入信息片面，那么民政部门核查难度就大大增加。”

　　正是由于低收入家庭收入核定工作涉及多部门，核查信息广，不仅包括专项救助部门，还包括了信息核查、政策保障和监督部门。所以核查难度超乎常人想象。

　　惩罚力度引人忧

　　除了低保户信息核查难度大，民政部门还有个头痛的问题：针对骗保人员的惩罚力度畸轻也备受社会争议。

　　记者发现，在全国各地的司法实践中，对于骗保行为有的按诈骗处理，有的给予行政处分，还有的在追回社保基金或待遇后不予处理。有社会人士认为，民政部门连"应退尽退”都做不到，通常只是被发现骗保之后，取消低保待遇而已。这些处理，与骗取低保的社会危害性相比，显属畸轻。

　　为加大法律层面上对骗保者的惩罚力度，2014年4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七项法律解释，明确骗社保按诈骗论处，以统一对现实中骗保行为的处理。中国刑事辩护网首席律师赵荔告诉记者，骗保行为以诈骗定性，可以将低保中的害群之马赶出来，更好维护公共资金的安全和社会的公平正义。不过，给予失职渎职的低保管理人员的处罚同样重要。

　　浙江社会救助管理工作人员王真告诉记者，低保人群是特殊群体，他们的骗保数额很小，所以去年国务院颁布的《社会救助暂行办法》对骗保行为的惩处并不是很严重。但是，如果骗取低保资金数额较大，还是必须依法追究相关法律责任。王真说，在实践中，由于浙江本土地区骗保行为比较少见，即使虚报财产人员，主观上并没有太大恶意，有的家庭确实不同程度的困难。所以在制定《浙江省社会救助条例》时，未具体列出对骗保行为的惩罚措施。"不过，国务院的暂行办法是浙江省必须贯彻执行的。”王真强调。

　　从事低保管理工作多年的李明告诉记者，目前以家庭收入来衡量是否享受低保的标准，有失公允。在实际生活中，社会上有很多支出型贫困家庭，若单纯以家庭收入来界定，他们当然不符合低保，但这类家庭确实入不敷出。针对支出型困难家庭，需要完善社会救助政策。曾经就有媒体报道，江苏一名私企老板自患上了慢粒白血病，由于必须服用高昂的进口药，多年来他一直都行走在贫困的边缘。

　　李明说，将支出型困难家庭纳入社会救助体系是民政部门必须做好的功课。这类家庭除了政府财政资金的救助，提倡更多的单位和个人等社会力量参与其中，比如基金会、慈善会，不断完善社会救助渠道，提供更多救助服务。

　　低保"瑕疵”待解决

　　记者查询到，我国绝大多数省市在制定社会救助办法时，有项条文均被纳入：有吸毒、赌博、嫖娼等违法行为经教育处理仍不改正的，不予享受最低生活保障待遇。

　　广州市在制定低保办法时，该市人大代表邓世献就提出删除上述条款，建议最终被采纳。他认为，对于吸毒赌博嫖娼人员，我们社会已经有相关法律进行处罚，而享受低保，是每个公民应有的权利，不应该剥夺，如果剥夺，将会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困难。

　　然而，北京市德衡律师事务所律师高树勋告诉记者，低保金来自政府财政的拨款，低保的经济性质属于财政支出中的社会救济支出。既然是财政支出，就逃不脱任何财政支出都必须坚持的一个基本原则--专款专用原则。所以，低保金的性质就决定了低保户的消费范围。"如果偶尔一次发现低保人员赌博、嫖娼、吸毒另有起因，取消其低保资格过于严重。若情节严重者那就另当别论。”高树勋说，"只有让低保资金花得值了，才能够对得起全体纳税人。”

　　另外，还有个低保"瑕疵”也愁煞了部分律师。记者曾在采访过程遇到过这样一个案例：2013年时，北京市律师侯洁接到了来自罗娟(化名)姐妹的求助。罗娟是一名40岁左右的智障患者，由于深居北京门头沟山区，幼时患病以来从未进行过任何司法精神鉴定。因无法正常工作，罗娟婚后一直靠低保维生，结婚后丈夫将其低保金领走后跑回了北京通州老家。

　　罗娟的姐姐找到侯洁，咨询是否能够通过法律途径追回妹妹的低保金。侯洁找到相关民政部门，才知道我国低保金全部是按户发放。民政部门负责人称："夫妻只要没有离婚，丈夫便可以替妻子领取，这是国家政策允许的。”

　　如何才能避免类似情况发生？李明认为，应从多方面进行具体完善，才能让制度实现。比如，畅通监督渠道鼓励更多群众参与到监督活动中来。同时，还要加强部门协作，方便民政部门查询低保户与高消费相关信息；再者，要加大处罚力度。不能对违规吃低保人员简单清退了之，必须严厉处罚，这样才能彻底刹住低保出现的歪风邪气。

　　(应采访者要求，李明、王真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