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没有畏途

　　近日，一部记录医生日常工作的纪录片《人间世》热播，引发不小的轰动。第一集名为《救命》，片子中，血液、管子、手术刀填满了一线抢救医生的工作，还有令人窒息的疲乏、焦虑、恐惧以及生与死的抉择。与以往书写“完美”的宣传片不同，这部片子更多谈论的是“失败”。这不是一部专门讨论医患关系的纪录片，但却让我们从更超越之处审视医学、生命、我们自身。

　　片中的医院犹如战场，反观医生这个职业在当下中国正在成为畏途。片中一名医生说道，“我怕父母看到我在工作中的委屈后会引发他们的担心；我还怕实习医生、医学生看到我的事，会动摇他们的职业选择。”事实上，这一担心正在成为现实。

　　日前刚刚结束的北大医学院招生咨询会上，以往30多个咨询点供不应求，今年聊聊数个门可罗雀，以至于党委书记亲自出马，但最终依然无人问津提前收摊。顶级医学院尚且如此，其他可想而知，也许数年之后，如若求医问药真的只能“百度”了。相比医生救人失败，医学院的招生困局堪称我们社会的整体挫败。

　　我们很久不敢谈论失败，因为层出不穷的医患纠纷和伤医事件，让怨恨和冷漠成为社会的不可承受之重。医生虽身穿白衣，但并不是真的天使，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科学万能成为一种“致命的诱惑”。20世纪初抗生素发明的时候，人们曾经相信可以战胜一切疾病，然而如今慢性疾病取代恶性传染病，医学消灭了许多绝症的名单，尖端科技扩展着我们的认知半径，而更广袤的未知世界也展现出来。

　　可是这个时候，患者逐渐已将医学万能变为对医学的要求，而医生的能力与患者的期望永远存在一段距离。这种认知的差异，是当下医患矛盾的终极根源。

　　其实我们很久没有冷静地思考：医学本来是一个什么样子？医学是有限的，正是这一有限性需要医患双方都持有一颗谦卑之心。“人间世”一词出自庄子。庄子说，树木不成材却终享天年，支离疏形体不全却避除了许多灾祸，因此“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 “无用之用”正是“虚以待物”的体现。“有用”的医学，如果不能谦卑地对待自己，认识到自己的“无用”，那么就如魏则西事件中万能的细胞技术，最终将落入自我戕害的歧途。同样，如果患者盲目信仰医学和医生“有用”，不能学会面对“无用”，甚至将不切实际的期望转化为伤人的冷漠、戾气和暴力，那么失败的将是整个社会，科学医治人心的价值又在哪里？

　　患者对医生的怨恨正在伤及社会信任，学生对于医学的逃避则正在伤及对医学本身的信仰。和谐的关系不仅仅需要制度，所有爱与恨的弥平需要回归“人间世”。我们所有人面对的是有限的人——医生，需要包容他们的有限性，就像包容自己的有限性。残缺之中方有完整。在人间世上，面对有限，不应有畏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