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 家就在 便有了做人的无尽底气

　　小年之前，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去的时候什么也不要买。父母是勤俭之人，怕我铺张浪费。回家一看，冰箱里的菜确实多得放不下。哪晓得，他们又为这事吵。父亲向我告状说，母亲平时不及时烧菜，新鲜菜放久了甚至产生异味。母亲解释，是想把散养的鸡鸭、野生的鱼“囥”到我带回上海。多年来，母亲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是否需要，以她的方式深爱着子女，哪怕家里有一点她认为的好东西，都要给子女们留着，直至放馊、放烂。

　　每次回临港老家，我似归巢的小鸟，满怀欣喜与温暖。这感觉近乡愈浓，尤其是看到不曾消失的事物，比如自己的母校，尽管早已另作它用，但每次远远望去，仍会依稀看到我年少时徘徊在校园的身影，曾经至纯至真的初恋，情同手足的友情，或青涩、激越的青春。同样，看到健在的父母，我知道自己是有福之人，父母在，家在，根在，自己就是个有出处的人，是拥有前世今生的人，便有了做人的无尽底气。

　　以前，我一年之中鲜少回去，最多一二次。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的白发像河堤上春发的茅针般密密顶出时，心中不由生出无端恐惧：我老得这么快，那么父母呢？于是决定一个月回乡看一次父母，送给他们吃的用的，陪他们讲讲闲话。在这“看一眼少一眼”的过程中，我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在为以往对父母偶有不孝的追悔里，也给自自己定下了规矩：以后只做让父母开心的事。三个月前退休时，我也曾想放弃做癌症患者康复的公益，回到父母身边时时陪伴他们。但人生无奈，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

　　年逾知天命，才知奋斗拼搏，万丈红尘豪情，都比不上好好爱人。爱父母、亲人、朋友，包括有缘之人，人生便有无限欢喜。这喜欢，也包含了听父母的吵架。我家的传统，历来是男主外，女主内，属于母亲的事，父亲从不多说什么。但现在我常常听到我父亲对母亲的抱怨：饭烧硬了，菜烧咸了，油放多了，甚至指责她从来不去付水、电、煤费，有时母亲与他争执，就吵两句。起先我怕二老伤感情，还劝阻。时间长了，我听出了另一种意味：母亲患严重的高血压、心脏病，牙也不好，这些抱怨，哪样不是让她注意饮食健康、注意运动，为了她好？父亲曾经很宠母亲，导致了她不知去哪里付生活事业费，想来，现在父亲也急，瓜熟蒂落，人老了总有一天说走就走，倘他走在前头，老伴不能好好处置这些生活琐事，他又如何安心。

　　小年之前，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去的时候什么也不要买。父母是勤俭之人，怕我铺张浪费。回家一看，冰箱里的菜确实多得放不下。哪晓得，他们又为这事吵。父亲向我告状说，母亲平时不及时烧菜，新鲜菜放久了甚至产生异味。母亲解释，是想把散养的鸡鸭、野生的鱼“囥”到我带回上海。多年来，母亲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是否需要，以她的方式深爱着子女，哪怕家里有一点她认为的好东西，都要给子女们留着，直至放馊、放烂。以前，每年我们家种的玉米开园，她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就是打电话叫我下去拿，从不考虑路程中的艰苦辛劳，也不怜惜来回30多元车费。她只知道，她的女儿爱吃糯玉米。其实，父亲也只不过是嘴里说说，对孩子的“不舍”，还不是和母亲一样？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从不计较金钱、精力和艰难困苦的，是超越一切的。

　　再度袭来的温暖里，裹挟着心疼和抱怨：我的父亲母亲，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春节团圆，弟弟一家嫌父母的菜太“老八样”，旗帜鲜明地说后几天不来吃了。父亲一时无语。之后，他说了一段往事。那年，五六岁的父亲随祖母外出讨饭，走了许多人家，才讨到一调羹麸皮，还被人奚落。他忘不了祖母自己不吃，看他吃的情景，还有祖母的眼泪。等他长大了，公社里大人小孩一样每人每年480斤口粮，祖父母一家都是壮劳力，这点粮常常只能让人饿得前胸贴着后背。父亲记得，寒风凛冽中，祖父出工挑河泥，吃的是照得见人影的麸皮汤，却把口粮都省给了孩子们。

　　我惭愧，对父母的过分节俭，时常判断为“心穷”，并以抠门笑话他们。这样的饭桌上，我想，父亲是很渴望祖父母双双端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