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解读：制度有多重要？

　　笔者前几篇专栏评论分析的经济增长模式中，三个因素最终决定了经济增长：人口、资本和技术水平。然而，人口决定的是经济规模而非人均富裕程度，人均资本存量对于富裕程度至关重要，但是当人均资本存量增长到一定水平之后，对经济发展的贡献就微乎其微了。什么因素能够让经济持续增长呢？显然，持续不断的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根本原动力。

　　英文中，表示技术水平的单词是technology。英文中还有一个相近的单词technique，通常也翻译成技术。这两个单词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指在社会生产中，把人口、资本、原材料等生产因素转化为产出的能力，主要衡量的是生产效率。后者指的是具体的生产技艺，例如更好的机器、更好的生产流程。全社会生产效率的提高依赖于更好的技艺，但如何组织好有效的生产，更依赖于社会制度。制度是社会生产技术持续进步的动力，也是经济持续增长的动力。

　　举例来说，我们需要发明一个新的发动机，以更加有效地提高产出。如何才能发明一个新发动机呢？我们需要有对发动机的需求，例如更大的市场。同时，也许更重要的是，需要有聪明的专家愿意努力发明发动机。首先，社会上要有足够多聪明的专家，这需要更好的教育发展。更重要的是，如何使得专家们能够努力钻研发动机呢？必须有很好的专利制度和金融制度，使得专家们能够充分从发明之中获益。这就是制度对于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的重要性所在。

　　经济史学家把制度定义为规范个人与群体行为的规则、习俗、法律、行为规范等。法律是一种有形的正式的制度。有效的法治是保证社会良好有序运转的前提条件。习俗是另一种制度，是非正式的制度。在任何社会，个人与社会组织都需要遵守一些无形的习俗。有形的法律与无形的习俗共同保证了社会高效有序运转。

　　经济学家通常把制度归结为以下几类：经济制度，包括产权保护、契约的执行程度；政治制度，包括政府组织形式、权力制衡、法律体系、腐败程度等；非正式制度，包括社会规范、习俗、文化等。经济学家已经做了大量研究，发现更好的产权保护、契约执行和控制腐败都与人均GDP水平有很强的正相关关系。

　　好的制度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制度是人创造的，并且是在漫长历史时期逐步形成的，一旦形成某种制度，这种制度就会有其惯性，很难在短时间内被彻底改变。人们逐渐会把制度当做是一种基因，以此从根本上塑造人的行为。严格说来，一个社会最根本性的制度就是其文化。

　　制度文化是在漫长历史中逐步形成的，制度的演化遵循一定的历史轨迹。在这样的历史轨迹中，最初的起点至关重要。我们可以问这样的问题，最初的制度是如何产生？很多经济史学家认为，自然条件对于制度的起源非常重要。优越的自然条件决定了最初的制度形式，然后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制度逐步演化，形成惯性，确定了经济发展的方向。

　　举例来说，当今世界主要的经济发达国家都处于北温带地区，即北纬30度到60度之间。更高纬度的人均密度非常低，不足以支持大型经济体。而低纬度的热带地区人类活动非常密集，通常来说热带地区更容易生存。热带地区降雨丰富，植被茂密，有大量易于获得的动植物作为食物，而北温带地区冬季非常寒冷，人们需要非常努力劳动才能存活。为什么最终经济发达地区不在热带而在温带？一方面，由于食物非常容易获得，在最初社会形成时期，热带地区的人群不需要形成复杂的合作关系，社会更加零散化。另一方面，人在炎热地区一般工作效率低下，难以进行高强度工作。这使得温带和热带的社会制度在最起始就迥然不同。

　　另一个自然条件决定制度的例子是沿海与内陆。通常沿海地区的人群更加善于经商，更具有冒险精神，更容易形成包容性多元社会，而内陆地区通常更加保守、更加重农，也更加服从单一权威。其主要原因在于，沿海地区的人们更多面对来自海上的机遇与挑战，海边出生的小孩，从小就会受到这样的教育与熏陶，从而会认为重商、冒险是与生俱来的基因，是固有的文化。这就是制度的形成过程。

　　制度的起源固然重要，制度演化的过程同样重要。同样的自然条件，无法解释我国在改革开放之前与之后迥然不同的经济制度与发展轨迹；同样的自然条件，也无法解释朝鲜和韩国之间重大的社会制度与经济发展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