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丨郡侯的“罪”与玉帝的“罚”

　　原标题：郡侯的“罪”与玉帝的“罚”

　　在暑期档的电视节目中，有那么几部剧重播率很高，比如《还珠格格》、《甄嬛传》，但这两部剧的重播史，都无法超越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师徒四人，因为连最早看《西游记》的“孩儿们”，都已经做了下一代“孩儿们”的父母，后出的小燕子和小主们，自然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况且孙悟空在降妖除魔时，一贯遵循“有背景的妖怪最后都被主人带走，没背景的妖怪都被金箍棒打死”的基本套路，虽然“粗暴”，却也因其“简单”而赢得了不少受众，正可谓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西游记》一集或前后两集讲一个故事的特点，也使观众不必太关注前情和后果，人们可以从任何一个“段落”看起，在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中，不同专业或职业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感悟。笔者前几天随机看了“祈雨凤仙郡”，就有了一些与此前不一样的“心得”。

　　唐僧师徒取经路过凤仙郡时，了解到当地已三年持续干旱，滴雨未下，而当地的“郡侯”上官大人倒也并非脸谱化的贪官污吏，相反倒还算得上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过，当孙悟空去找他的朋友老龙王“疏通关系”，想让他给凤仙郡“行雨”时，却被龙王婉拒，原因是懦弱的郡侯由于“惧内”，致其妻儿强抢民女，为非作歹，故依照玉帝旨意，只有当披香殿里的鸡啄完米山、狗舔尽面山、灯火烧断金锁链之后，才能给凤仙郡降下甘霖。可当郡侯“知错就改”，释放了被关押的村夫村妇后，玉帝却没有收回谕旨的意思。郡侯实在想不出自己还犯了哪些“错”，只能哭求玉帝“明示”。而玉帝之所以如此不通情理，却仅仅因为三年前郡侯为阻止其悍妻撒泼而打翻了给玉帝的贡品，使玉帝没有享受到供果斋饭，便迁怒于郡侯及凤仙郡的百姓。

　　一身本事又疾恶如仇的孙大圣，了解了前因后果后，自然容不得玉帝这般小肚鸡肠，当面指责玉帝“滥发淫威”，使得百姓“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过着悲惨的生活。连一向只求自保的“二师兄”八戒，都出来为孙悟空帮腔，认为玉帝做得太过分，“当官的有罪你罚当官的，为什么要让老百姓跟着倒霉呢！”故事的最后，玉帝承认是“寡人的错”，并命龙王行雨，凤仙郡的旱情得到缓解，郡侯和百姓千恩万谢，皆大欢喜。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衙内”仗势欺男霸女，官老爷放松了对“身边人”的管束，孙悟空解决问题的方法，则是在暴力之外辅之以惩恶扬善的正义言辞。不过，“祈雨凤仙郡”中有关“罪”与“罚”的几个情节还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从郡侯希望玉帝只惩罚他一人、不要累及无辜百姓的表白及猪八戒对玉帝“让老百姓跟着倒霉”的指责来看，似乎郡侯确实是“有罪的”。不过，从整个剧情来看，真正能算得上有“罪”的，应该只有强抢民女的郡侯之子和囚禁村夫村妇的郡侯夫人，至于郡侯的“惧内”及“教子无方”，实在也算不得什么“罪”。剧中的郡侯夫人，对玉帝知道其子强抢民女之事颇不以为然，认为玉帝不可能管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而玉帝及诸神却对此了如指掌，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吧。不过，如此明察秋毫的玉帝，却要做出处罚郡侯及凤仙郡百姓的“判决”，大概只能用权力的任性来解释了。

　　玉帝只因没能享用贡品，就以不下雨的方式处罚凤仙全郡，却不去了解郡侯打翻贡品的具体原因，实在是犯了简单化的客观归罪的错误，这事如果发生在今天，玉帝的判决一定会引起民间热议的。在这个小故事中我们也看到，连智商偏低的猪八戒都能看出的不公平，玉帝身边那些法力无边的诸神却熟视无睹，安之若素，他们对玉帝的旨意没有质疑、批评和劝谏，有的只是一味地盲从和拥护，正因为对玉帝没有制约和监督，才使得玉帝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滥用权力吧。

　　退一步说，即便是郡侯真的有“罪”，玉帝的处罚也应只针对其个人，而不该罚及无辜。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未犯错或未违反法律者不应该被判有罪或被处罚，是一项逐步确立的正义原则，所以，连坐、株连等一向被认为是暴政或恶法的表征。正因为此，即便是在《西游记》这样的神魔志怪小说中，滥罚的玉帝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面形象。在现代，罪责自负已成为一项不证自明的刑法原则，而在其他领域中的“连坐”却并未绝迹。这种“一人生病，众人吃药”的不公平，绝非孤例，与郡侯犯罪而罚及全郡实乃异曲同工。

　　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即便是娱乐性的戏剧、话本，也包含着古人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一般理解。怀着这样的情怀来看反复播放的《西游记》等电视剧，会让人在热闹的剧情背后感悟现实的人生。如此观剧，会把暑期搞得很累，却也会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