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校园景观为啥都在引进西洋草坪
来源:北京青年报
作者:彭小瑜 责任编辑
程永高
2016年10月17日 09:52:30
由西洋草坪最近在我们大学的引进和流行,联想到了我们在大学做事的情感和审美倾向。这可能就解释了,为什么在设计校园景观的时候,我们都在引进西洋草坪。
小时候读过鲁迅的《野草》,之后老是记得里面这一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先生所描述的园子是过去北京的草木景观:有果树,有花草,有蝴蝶和蜜蜂,有落叶枯枝,没有太多的人工雕琢。花开花落,草长疯了,蔓延开来,或者变黄衰败了,树上的果实成熟泛红了,园子里的颜色变得鲜艳、浓烈和多种多样。到了深秋,即便落叶满地,园子和院子里也不需要刻意去打扫收拾,一脚踩到地上软软的。干净的蓝天和太阳,加上落叶的色彩,让本来遍地的萧条和耳边的萧瑟风声有了一丝暖意。中式的北方园林,不论在私人后院还是在公园和单位,以前都有这样一种慵懒从容的自然姿态,像一个体态丰盈的柔美少奶奶,抱着孩子,并不去修饰打扮,却满满溢出肥腴和滋润的美丽。
北大历史学系以前使用的静园二院也是这样,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个性和自然。一进院子的大门,小道两边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南边的那块地被高墙挡住了阳光,唯一显眼的就是一棵高大的松树,树下阴冷,野草很难生长,显得光秃秃的,一片土黄色。北边的那一半享受着充足的阳光照射,春夏总是花草丛生,冬天枯黄的草地里面也偶尔会露出一点点鲜活的绿色。办公室的老杨主任闲暇时总会打理一下这半边的草地,种了连翘,一到早春就开出鲜黄亮丽的花来。南面中间的办公室窗下,他种了一丛丛蔷薇,经常提着水壶浇水,然后蹲在地上略微修剪一下。当年比现在更多刮风,尘土也大,蔷薇开花的季节,我一走进二院,满眼是深红色花朵,在风中摆动,热情又端着深沉含蓄的架子,很像这里天天在做学问的老师和学生们。
现在的高校校园有规范的景观设计,哪里摆放什么,哪里种植什么,都有专家的指导和安排。宽阔平坦的草坪是欧美很多著名高校的风景特色,近些年我们在各地的大学校园也经常开辟欧美式的大面积草坪。这应该是追赶外国“一流大学”的一种心理副产品吧。据说这种草也是引进品种,需要经常浇灌。这样一来,倒是根除了过去“除四害”运动留下的拔草和焚烧草堆的坏习惯(据说是为了灭蚊)。这样一来,暴露的泥土地面少了,尘土也少了,但是却有了新的问题和麻烦。西洋园林景观很突出草坪,而且对草坪有频繁的人工修剪,注重保持贴地面的平坦和整齐。大块草坪要消耗大量的水资源,欧美很多地方气候湿润,水不是问题。而我们北方的一些学校处在严重缺水的地区,这些地方可能更加适合布置鲁迅笔下的“后园”,即北京传统的园林,多种些树和灌木,而不是铺上喜水的西洋草坪。
伺候西洋草坪还带来一种独特的声污染。很多人应该已经注意到,在各个校园和居民小区里,汽油机驱动的两种割草机都有巨大的、特别烦人的噪音。平整大面积的草坪使用一种在地上推着前进的割草机,其吼叫的声音非常刺耳,而且可以传得很远。另一种是便携的、工人挂在身上的机器,其功能相当于过去园林工人修剪树枝灌木的大剪刀。这种机器不仅噪音非常大,而且不容易操作,一不小心就把应该保留的枝叶伤害了。这些年在图书馆、教室和办公室,我最怕的就是绿化队来修整草坪,尖锐和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响就是小半天。
今年春天,因为怀念老杨主任的蔷薇,在历史学系搬到人文学苑之后,我们办公室的几位老师买来了几十株月季,种在了楼前的草坪上,希望在显得单调的草坪上再现二院当年花木扶疏的鲜艳色彩和活力。一个夏天下来,绿化队来整理了几次草坪,大部分月季都被不小心的工友用割草机弄死了。
办大学自然会涉及办学理念和教育思想。我在这里,由西洋草坪最近在我们大学的引进和流行,联想到了我们在大学做事的情感和审美倾向。我们总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很着急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得和先进发达国家一样好,而且执著地相信,办一流大学首先要模仿和照搬外国大学的很多办法。这种思维由来已久,根深蒂固,所以现在不仅仅是一种理念了,而且还潜移默化为情感、情绪和审美意念。
这可能就解释了,为什么在设计校园景观的时候,我们都在引进西洋草坪。
标签: 草坪;割草机;西洋;蔷薇;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