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访沪，如此评价韩寒：“韩寒如果不超出自己的本位，只写小说、赛车都没问题，发表观点只是暂时的。如果超出这些本位他会很痛苦，比如说要跟我谈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他就必须看过，必须进入知识的境界，不进入就会被出局，很难扎根。”

　　李大师“设局”，要跟韩寒谈《资治通鉴》，未免显得一厢情愿。李大师想没想过，如果韩寒讲：“大师，咱俩遛一圈如何？”李大师会入局吗？果真遛一圈，这次“出局”的肯定是李敖；不光“出局”，恐怕还要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必须练过，必须进入赛车的境界，不进入就会被出局……”该让李大师情可以堪！

　　我当然明白大师的意思，还有此前陈文茜女士的意思，不过是说韩寒的知识系统还不够丰富、不够深刻；写写小说还可以，对公共事务发表意见，韩寒那点微末道行就未免捉襟见肘了。但李陈二位此处存在一个致命的误区，那就是自己单方面搭了一个台子，然后把韩寒的言论放在这个台子上来检视，说它们怎样肤浅、怎样偏颇，而韩寒根本就未曾站在这个台子上。

　　韩寒所站的是另外一个台子，更准确些说不是台子而是位子，一个公民的位子。如果把韩寒放在一个公民的位子上，那么他的发言，与其他十几亿公民的发言，并无不同，不过就是一位公民的发言。发言是每一个公民的权利，这种权利显然不应有任何身份、学识、话题(如谈《资治通鉴》)的限制；发言很自然，某种程度上可谓是一种生理反应、生理需求，又不是跟谁搞辩论赛，如何谈得到“出局”？

　　当然，韩寒固然是一公民，但韩寒更是一“明星公民”，有一种说法叫“领袖韩寒”，那么其一言一行也就动见观瞻，要求其知识再系统一些、其言论再高明深刻一些，又有什么不对的吗？但且不说“明星”、“领袖”云云未必是韩寒本人所愿，要求他“进入知识境界”才能发言，未免夸大了发言的技术难度。韩寒此前的发言之所以备受追捧，固与其作为明星的影响力有关，但只就发言本身的质量，较之李陈及同时代学界人士，何遑多让？

　　这倒是另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为何“不学无术”的韩寒比某些学者、专家还要高明？我的理解是，韩寒发言所处的位置或是“公民”，而发言的角度却是“人”；韩寒有“公民韩寒”之称，其实倒不如“人韩寒”较为接近真实。怎样做“公民”？大学教授可以讲好半天，法学家、政治学家还有律师这些已经“进入知识境界”的人可能最会做公民，但他们也容易自我设限、自我屏蔽，一方面是有些话(如“人话”)不敢说甚至不会说了，另一方面是有些事看不到、看不清、看不明白。